设计时代到来

某天，诹一篇文章，写到动容处，说，“所谓艺术，常常是很悲壮的要靠着一根筋坚持下去。目标如对面的山头，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。但最后还是靠着这份自信，一直走，有时候也是因为无其他路可走，终于走到了”。

交到编辑手里，她把艺术两字一圈，说，换成装修吧。我们一起哈哈大笑，笑完了抱头痛哭。嗯嗯嗯，我们都在装修中。

真的，现在还有毛坯房这种事，真是太落伍于这个时代了。不说房价有多离谱了，这么贵的房子，难道不应该有个精致的样子，只等着我们伸出一根手指头，挑窗帘，挑地毯，挑家具，挑人，然后一起回家过家家么。

可是，现在，给你一个毛坯房，家徒四壁之外，格局不对，水电不对，墙面地面天花板，统统不对。那么好了，不破不立，砸墙先。几乎所有的非承重墙都会被砸掉，有的墙就算要的，也要砸了往左或者往右移个三五公分，以完成设计师的巧思妙想。总之，大概工期的三分之一，都是在砸墙。

于是开工一个多月之后，我都没有勇气去工地看一眼，一片狼藉一片废墟，里面再冒出个灰头土脸的工人，朝你疲惫地嘿嘿一笑。我心里一百个过意不去，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。请他认真砸，用力砸，砸我的新房子？哼。

对的，这里说的是新房子，如果是老屋子改造，拆个精光也不稀奇。可是新房子，真个不应该啊。有多少浪费在新的毛坯房里，那么多注定要被砸掉的墙，也是工人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的啊。何不只砌承重墙，或者交房前跟房主沟通好，只砌需要的墙。就没人觉得奇怪么，一拿到新房子，“哐哐哐”先一通砸，说起来真是不吉利啊。

好吧，不破不立，当代艺术最喜欢说解构与重建，拿来说装修房子也是一语中的。除旧布新，砸完了多余的东西，才能建构理想国。顺利的话，自己有能力有气力亲历亲为的，也是有趣的过程。但像我这样的，预算有限又疙瘩的，就跌宕起伏了。

首先我找了家装修公司。没找熟人，就看面善，我想以最大的诚意信任装修公司，并以合理的利润换我的省心省力。总的来说没错，但也没想到，总有你想不到的。比如胖胖的设计师原来是怀孕了（我傻乎乎没看出来），两个月的方案讨论阶段一过，等我开工的那天，我又惊又喜，我的设计师今天临盆，继大儿子后得了个玲珑的小闺女。

于是公司又派了一个设计师给我，小姑娘很体面很周到，可是后来悄悄跟我说，她也怀孕了（我又傻乎乎没看出来）。我能说什么，风水好吧。二胎正热火朝天，国策果然与每个人休戚相关。于是活活等俩孩子呱呱坠地，妈妈休完产假，半年过去了。

然后，是你们熟悉的各种斗智斗勇。没什么好抱怨的，整个行业不规范，期待都是好人好事，是自己不成熟。可是不知道不懂也就罢了，偏偏网上的资讯又多，我又好学，又聪明，又穷，一来二去，他们的伎俩和套路，我了然于胸。也一再默念阿弥陀佛，想着谁没有过错才能拿石头砸有过错的人。

是的，还是忍不住。在工地上发过一次飙，大飙，因为瓷砖贴错了第三次，我怒了。于是，一个貌似斯文的中年妇女，在空荡荡的土坯房子里，披头散发，上蹿下跳，连带着平日里对人生的不满，对生活的隐忍，统统都在那个下午，对着几个垂头丧气的工人歇斯底里地发作了。他们又害怕又委屈又可怜地站得远远的，正眼不敢瞧我。

回去想想，觉得不好意思，也怕他们以后横竖横，在我家乱来一气，我发个了红包以示歉意。可是，是的，我又错了，以后他们每次看到我来就眼睛发亮，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，各种提醒我又应该给他们发红包了，还改了口叫我“老板娘”！

文行至此，装修还在继续，一大早项目经理在群里跟大家郑重致歉，等中午我回过神来打电话去问，已经人去号空。心荡，亏得还有个公司在，老板每天跟我说对不起，我怒其不争，可是装了大半年，快装成亲人了。

搜，我算明白了，装修的修，也是修行的那个修，不修不行啊。